《粉墨[娱乐圈]》Ely　^第4章^ 最新更新:2016

发布时间：2024-12-28 07:40

隔阂

　　苏星扬第二天一早醒来，李凯文已不在身边。
　　他懵懵然地起床，睡眼惺忪地蹭到客厅，桌子上意料之中地摆着精致的各式早点。他揉了揉眼睛，随便拿起一块蛋糕叼在嘴里，瞅了桌子上李凯文留的那张字条一眼，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的字，就又回到卧室去睡回笼觉了。
　　苏星扬就知道李凯文不可能那么听话，他说来就来，可却没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不过他总要走，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李凯文向来很忙，自从多了演员这重身份后他也开始像那些明星一样天南地北地到处飞，有时候还会在片场连续拍一两个月的戏，想时时刻刻粘着他也苦于分身乏术。但苏星扬明白，如果有事他只消一个电话李凯文不论身在何处都一定会推掉手头所有的工作回到他身边。他最起码有这个信心，却从来不会这么做。
　　苏星扬大概是李凯文身边唯一一个支持他去演戏的人，而成为演员称霸荧屏也是李凯文长久以来的夙愿。作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苏星扬看得出李凯文对演员这份工作投入了很大的热情。他身上没有负担和压力，所以演戏对他而言只是像打高尔夫或马术一样别致的兴趣。退一万步，如果没混明白他还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安安稳稳地当个高高在上的霸道总裁，照样能过得潇潇洒洒，风风光光。
　　就是因为这种心无旁骛，所以李凯文刚二十八岁就已经在影视界崭露头角，与诸多国际一线大牌艺人同台飚戏也丝毫不露怯，甚至那种通灵逼真到骨子里的演技连那些混了几十年的老牌戏骨都对他赞不绝口。
　　当然，这其中不乏家庭背景的因素，使李凯文比别人多了更多机会。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虽然无可厚非，但如果演技不过硬，他就是翻出花来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实力和捷径兼具，这才是最要命的，要别的人命。
　　昨天白天还在韩国首尔，今天白天可能又不知要飞到哪儿去了。苏星扬和李凯文关系如此亲近，然而对他行踪的了解甚至还远不如对谭乐那么一个仿若天星的人来得详细。倒也不是漠不关心，只是时间长了，彼此又太过熟悉，以至于某些细枝末节慢慢就忘记去留意了，也或许从头到尾他也没认真去留意过，觉得是自己的，怎么都是自己的。况且李凯文也不是风筝，他没必要偏时时刻刻牵着一根线在手里，放心不下了，就往回拽一拽，那是小女人才干的事儿。
　　苏星扬愿意给他自由，足够的自由。可人呐，就是犯贱，你盯得越紧他越想跑，你不闻不问他倒慌了，哭着喊着求你多看他一眼，恨不能抱着你的大腿一千年一万年也不松开。李凯文就是个例子，近来苏星扬觉得他比从前更粘人了，短信多电话多见面时间也多了起来。苏星扬用自己这漫不经心的“洒脱”将他锁得死死的，就算拿个千斤顶你似乎也很难把他从他身边撬开。

　　苏星扬回笼觉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单反相机里昨天演唱会上拍的照片导进电脑里，运用软件简单地进行恰到好处的PS调色，再传到自己的微博上去供大家评论转发。
　　有些明星是真人比照片漂亮，有些则是照片比真人亮眼。但谭乐在苏星扬眼中却囊括了以上这两种美，任何角度任何光线之下，谭乐都仿佛是一件天赐的艺术品。
　　在苏星扬拍摄的作品里主角从来也都只有谭乐一人，就像面对属于自己的专属模特，他理所应当只为他一人拍照一样的专注且用心。
　　他枯坐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完全沉浸在这种悄无声息的快乐里，修了百十来张照片，眼睛都穿花了却还是意犹未尽。
　　李凯文不知道他有这癖好，谁也不知道他有这癖好。
　　放在网上的照片很快被许多网友争相转载，不少粉丝将苏星扬的作品捧为“神作”，尊称他为“大神”。其实他私自学过几年摄影，天赋高，悟性好，审美卓众。他如果是个摄影师那一定是个好摄影师，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这点儿正经的才华反倒成全了这些不正经的事儿。
　　但他不觉得这是浪费，放在他认为对的人身上就是恰到好处的发挥。
　　谭乐就是他的发挥。
　　苏星扬正修图修得专注，这时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愣，犹豫着本不想接，然而心里莫名地总有惴惴难安的心绪在作祟，便还是硬着头皮接听了起来。
　　“大哥，怎么了？”
　　“爸心脏病突发，马上给我来医院。”

　　苏星扬开车朝着苏星涵给的医院地址一路狂飙，期间险些闯了红灯。到了医院他气喘吁吁地直奔向急诊部。走廊里大哥苏星涵和大嫂，二哥苏星起和二嫂悉数到位。他急了一头细汗，衬衫扣子都系错了位，满身狼狈。大嫂和二嫂斜眼朝他冷淡地一睃，只敷衍了句“星扬来了”，就再没别的话可说了。
　　苏星扬干巴巴地站着，局促不安。他时常在他们面前感到自己像个外人。他的表情也像个外人，因为这四个人的神态加在一起也没他一个人惊慌。
　　“二哥，爸怎么样了……”他走到苏星起面前，低声询问，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还不知道，我也是才赶过来。听大哥说是上午老爷子嚷着胸口闷不舒服，到了傍晚人就不好啦。唉……老了嘛，这都正常。”苏星起松了松脖子上系得板儿整的领带，语气听不出起承转合阴阳顿挫，如同陈述交代的事与自己无甚关联。二嫂则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坐着摆弄手机，这对平时大吵小闹不断的夫妻此刻倒显得分外般配且和谐。
　　苏星起偶尔和苏星涵谈论两句关于苏老爷子的病情，有一搭没一搭，句句听着关切，但又字字透着漠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苏董事长病情拖沓了好几年，人力物力耗着，拉扯着。要不是苏氏底子算厚的，这么折腾下去平常人家早就被掏空了。家里人说不上因此而愁云满布，但倒也不是一丁点抱怨都没有。说是谁也不会说的，大家都留了个心眼儿。
　　苏董重病的这大段空白的时间里，长子苏星涵理所当然地接管了集团的一切大小事务。他除了没能重新划分苏家人手里持有的股份，几乎把自己在集团中所能掌控且拥有的权利发挥到了无所不至的地步。他安排给苏星扬一份闲职，月薪丰厚，还能悠闲地看报喝茶，实在是煞费苦心，仁至义尽得很了。本来按他最初的设想是把苏星扬派到外地的分公司去做事，但集团内外事务繁多，他不放心苏星起，也不放心外面顾的看护照顾苏董。掂量来去，倒发现苏星扬是个不错的看护人选，自己也不用分心去处理这些琐事，倒不失为一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整个抢救期间，苏星涵一直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时常有电话打过来，处理的大多是生意场上的事。他熟络地应付各种人，大嫂就在一旁枯坐，也不说话。兄弟间沟通已是惜字如金，到了妯娌间就变成了零交流。苏星扬尴尬地僵坐在一旁，感到身边被几座冒着阴森森冷气的冰山围绕着，是几乎要将他冻僵的难捱。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医生和两名护士才从抢救室里走出来。苏家人立马都围了上去，争着问医生苏董的情况。苏星扬心跳如打鼓，太阳穴两边都一蹦一蹦地抽搐着。但他只能默默站在他两位哥哥的身后，怔忡地紧紧盯着医生一开一合的嘴巴。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还得留院观察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需要家属留人看护，当然不排除病情突发的可能性。”
　　苏家人都松了口气，气氛因此稍显缓和。苏星涵瞅了眼苏星起，苏星起也瞅着他，都是很被动的态度，欲言又止似的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来守着爸爸吧。”苏星扬自告奋勇，“我也没什么事，你们还得打理公司里的事，太折腾了。”
　　“哎哟，那怎么行呢。”大嫂客气地笑了笑，“护理病人最累了，怎么能就让你一个人看着呢？大家还是轮番来得好。”
　　“说得是啊，星扬，你一个人也太累了，咱们轮着来，轮着来！”苏星涵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和着。
　　二嫂没搭腔，盯着手机的脸上嘴角动了动，给了这轻蔑的表情一个恰当的缘由。
　　“真没事儿，大哥你得管公司，大嫂还得带洋洋，都离不开人。”苏星扬依然很坚持，连连摆手，“我照顾爸爸有经验，知道怎么护理。况且我闲人一个，平常也没什么事儿，就让我来吧。”
　　“这是星扬体谅咱们辛苦，又难得他有这份孝心。”苏星起一只胳膊搭在椅背边儿上，斜瞥着苏星涵不慌不忙地插了句话进来，“大哥，咱们就领了这人情吧，再说你在集团凡事都得事必躬亲鞠躬尽瘁的，这万象没了你，那不得倒了啊？”
　　苏星涵压根理都不理他这阴阳怪气的话。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他又向来注重身份，心想着小人长戚戚，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抢救后的苏董陷入重度昏迷，探视完毕后，苏星涵与苏星起夫妇四人与苏星扬别过，打道回府了。
　　耳边重新安静下来，病房里除了心率检测仪器运转发出的响音外，就是苏星扬用刀细细削着苹果的声音。
　　他惬意地将果皮完好无缺地削到底，把剥好的苹果递送到父亲面前。
　　记得他刚进苏家门的第一天，苏董也是这样，削好了一个苹果递给他。逗小孩子似的。
　　“爸，你要不吃，那我替你吃了啊。”
　　苏星扬调皮地笑着啃了一口，眼睛一直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父亲干枯且衰老了的脸，上面所描绘的是种同死亡异常相像的表情与状态，心里不由得就有点儿疼。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离他这么近过了，他可以抚摸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可以同他讲所有他想讲的话，废话也罢，心里话也好，他统统可以和他讲。
　　因为他现在听不见。
　　苏董对他，并不算个称职的父亲，他也不觉得自己算个称职的儿子。他们在这场“不称职”的关系里挣扎了许多年，不知不觉苏董就老了，就病了，就到了今天。他本来觉得这一天还应该再等好几年，但这一天还是说来就来，来了好几回，来到所有人都因长时间的心理准备而麻木，天大的事便也成了平常小事了。
　　到了后半夜，他渐渐觉得精神陷入萎靡，凌晨总是最难熬。
　　苏星扬疲惫地靠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坐着，却没有了睡意。脑中思绪缓缓氤染开，就像窗外天边那颗鹅卵石似的散发着幽白光辉的月亮。渐渐的，他安谧的心间开始落雨，他想到自己八岁时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因脑出血而猝死在诊所里的母亲。那时年幼的他是多么地憎恨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恨不得他不得好死，恨不得他生出比母亲还严重的病而受尽折磨。
　　然而每当这个老男人躺在这张冷冰冰的病床上说不出来话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并没那么恨他。他是什么时候放下的呢，连个动静都没有。
　　毕竟血缘关系这种事，永远都是牵挂。
　　面对亲情，再如何深入骨髓的仇恨也会有披上袈裟立地成佛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