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跃君：世界杯梅西、C罗都负罪上场，足球明星逃税记

因为明星的收入很高，所以纳税很高。如何合法地避税、非法地逃税，就成为明星经济运作的一个重头。但在法治国家，无论这个明星在社会上多么受人宠爱，有多少政界关系，只要偷税漏税，例如被人匿名检举，被媒体公开爆料，检察院或税务局听到半点风声，就马上立案调查，甚至突袭抄家搜查，逮捕当事人。

　　世界杯足球赛，几乎是所有体育项目中最震撼世界民众眼球的盛会;足球明星，也就自然成为体育明星中的明星。江山自有才人出，不同的时代会涌现出一批著名的球队，涌现出一批著名的球星。

　　体育产业与足球明星逃税

　　足球从最初的一个运动、娱乐的体育项目，发展成一个大规模的体育产业，例如2018年世界杯足球赛，俄国就投资了200亿美元，勘称历届投资之最。

　　历届世界杯足球赛组办者投资额(亿美元)，数据来源：Bloomberg L.P. 2018.6.12.

　　而最大规模的当然是每届奥运会，国家都要耗费人民财产几十亿、甚至几百亿美元。

　　历届奥运会主办者投资额(亿美元)，数据来源：美国《富布斯/Forbes》杂志

　　既然足球成为一个经济项目，则许多足球俱乐部也被注册成股份公司。足球运动员的身价不仅是所有体育领域之最(赛车除外)，也是所有行业之最：德国巴伐利亚足球队的明星队员年工资税前都在1000万欧元以上(还没计入更多的广告、照片等收入)，世界球星的年收入甚至最高达到11100万美元(Messi)——是奔驰汽车公司总经理(862万欧元)、大众汽车公司总经理(1000万欧元)的10倍，是德国总理(31.1万欧元)、法国总统(18.2万欧元)、英国首相(16.4万欧元)或美国总统(34,2万欧元)年收入的300倍以上(世界上最高的国家首脑工资是新加坡总理144.6万欧元)。这些明星球员，自己就相当于一个中型企业。

　　2018年世界足球明星年收入前十名，数据来源：美国《富布斯/Forbes》杂志

　　这些明星都有自己的经纪人，给球星们经济运作。因为明星的收入很高，所以纳税很高。如何合法地避税、非法地逃税，就成为明星经济运作的一个重头。但在法治国家，无论这个明星在社会上多么受人宠爱，有多少政界关系，只要偷税漏税，例如被人匿名检举，被媒体公开爆料，检察院或税务局听到半点风声，就马上立案调查，甚至突袭抄家搜查，逮捕当事人。惩罚的手段是：税法上，必须补足所有欠税，另加6%左右年息;刑法上，必须坐牢或者罚款。这些，都要通过法庭判决。而明星偷税漏税，特别吸引社会的关注，媒体追踪这些明星偷税漏税的兴趣，丝毫不亚于追踪这些明星赛场精彩表演的热情。

　　《米兰体育报》评价：“梅西与C罗开创了足坛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特别时代!”以往足球史上的贝利时代、马拉多纳时代不可能找到多年来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梅、罗两人十年来比赛状态始终处于巅峰水准，足坛很多巨星都没有巅峰十年之久的，更何况同一时代出现两个这样的巨人!两位球王现在都生活在西班牙，为西班牙争光，成为西班牙全社会风靡的偶像。但西班牙税务局和检察院却不管这一切，依法纳税是每一位公民的义务，无论这位公民是名人还是普通平头百姓。而且司法独立，没有任何一个人容许干涉检察院的独立调查和法院的独立判决。这几年梅西和C罗税务缠身，在这届世界杯足球赛的1/8决赛中，梅西领衔的阿根廷队与C罗领衔的葡萄牙队在同一天败北，同时退出大赛，或许也是这两位球王的最终归宿?

　　明星梅西 Messi

　　出身于阿根廷的当今球星梅西(Lionel Messi，1987.6.24出身), 曾五届获得世界足球先生，五届世界杯最佳球员，2011-2012被《时代周刊》评为“全世界100位最有影响的人”。在世界杯比赛中，他是阿根廷队主力;在欧洲各城市间比赛时，他是西班牙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主力。他常住巴塞罗那，也入了西班牙籍，所以他的税务也属于西班牙税务局。

　　2013年6月12日，西班牙的埃菲通讯社EFE率先报道，西班牙检察院怀疑梅西和他的经纪人、梅西父亲Jorge Messi偷税漏税。他们在中美洲的伯利兹(Belize)、南美洲的乌拉圭、英国、瑞士设立“信箱公司”用于偷税漏税——2016年4月揭出的《巴拿马文件》(Panama Papers)也证实了这点——据法新社AFP报道，当时检察院直接怀疑的是2007-2009的三年中，梅西获得Danone、Adidas、Pepsi-Cola、Procter and Gamble、Kuwait Food Company等国际企业做的广告收入，逃税416万欧元。2013年9月27日，西班牙法庭首次开庭，梅西立即表示愿意配合检察院和法庭调查;梅西父亲也立即表示，这件事不关他儿子梅西的事，他作为梅西经纪人要承担全部法律责任。过后，梅西立即汇款补缴给税务局1500万欧元。

　　这之前检察院还怀疑梅西在2012-2013年的公益性捐助足球赛中暗中收人钱财，所以立案调查。但最后没有查出东西，于2013年12月结束调查。

　　检察官看到梅西父子这样的诚恳态度和立即补税的行为，认为就不要再去追究梅西父子的刑法责任，并向法庭提出申请，结束对梅西案的进一步审理。但法庭没有同意检察院的申请，在2015年10月作出决议，要追究梅西父子的刑法责任。梅西在法庭上自我辩解说，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投身在足球比赛上，所有经济运作他没有过问，都委托他父亲打理。 “许多文件是我签的字，但我自己也没有通读一下文件的内容，所以不了解这些合约内容。”“都是我父亲在管理，我信任他。”但法庭不相信梅西的说辞，2016年7月法庭判决梅西父子各21个月徒刑，补税之外，再要罚款370万欧元。

　　梅西父子在法庭上

　　梅西不服法庭判决，官司打到西班牙最高法院。2017年5月最高法院做出判决，梅西败诉。法庭理由是：梅西不可能不知道他必须纳税。这次判决的唯一修正是，梅西父亲的刑罚从21个月降低到15个月，因为考虑到梅西还是很快地补缴了欠税。而且根据西班牙的刑法传统，对首次犯罪者，判刑在两年之内，则通常可以保外，即不用坐监狱，而是住在自己家里，但行动受到限制，离开城市就得向狱方申请，这样梅西就很难参加足球比赛。经过梅西申请，法庭批准，他们的徒刑以每天400欧元来抵消，即梅西要为21个月徒刑(到2019年2月)支付25.2万欧元，梅西父亲要为15个月徒刑(到2018年8月)支付18万欧元。

　　由此可见，这次梅西参加在俄国举办的2018足球世界杯，还没有刑满释放，是负罪上球场，所以输球也情有可原。

　　足球明星罗纳尔多Ronaldo

　　出身于葡萄牙的当今传奇球星罗纳尔多(Cristiano Ronaldo，1985.2.5出身)，在世界杯比赛中是葡萄牙国家队队长，在欧洲城市间比赛时他是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皇家球队主力。C罗是世界上最全能的球员，爆发力、速度和技术都是顶级，曾三届获得世界足球先生，一届世界杯最佳球员，一次世界杯金靴。但他最近也被税务缠身到精疲力竭。

　　C罗的常住户口落在马德里，所以他在全世界任何地方获得的收入，其所得税都必须缴给西班牙。西班牙检察院获得别人检举后立即对C罗展开调查，确认在2011-2014的五年中，C罗在大西洋上的英属维尔京群岛(Virgin Islands)和爱尔兰藏匿有“信箱公司”，四次将他获得的他照片和广告版权收入1470万欧元汇给那信箱公司，以逃过西班牙税务局的眼睛。所以，西班牙检察院要求C罗补税1880万欧元，且判刑两年(即每次偷税判半年)。根据现有的西班牙司法实践，如果能判刑两年之内，且为首次犯罪，则通常给予保外。

　　2017年7月底在马德里附近举行了首场法庭审理，来自全世界20个国家的200多位记者(其中40位摄影记者)涌向法庭旁听，法庭破例让C罗从法庭后门的停车场进入，因为他无颜面对媒体——这是C罗唯一享受到的“法庭特权”，连西班牙国王的女婿因为贪污案进入法庭时都无法躲开媒体和好奇的观众——这也颇让远途而来的记者们失望，媒体看到，这是C罗“最艰难的一天”。

　　审理C罗的刚好是在业内以强硬著称的女法官Gómez Ferrer。在一个半小时的法庭争辩上，C罗否定检察院的指责，“西班牙税务局知道我所有收入的细节，因为我将资料都传给了税务局。我总是很自觉地报税……，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如何要求我的咨询者的：一定要准时、准确地纳税，因为我不想去惹麻烦。”来西班牙之前C罗是在英国的伦敦队效力，当时他就设立了这些账号，而且询问过英国税务局，税务局说是可以这样做的——所以媒体盛传，C罗一定很后悔从英国伦敦队转到西班牙马德里队，一来就惹上一身官司。

　　此案迄今尚未结案，根据法律，法官最晚在18个月内、即2018年12月底之前必须作出判决。判决之后，C罗可能不服，则又会官司打到更高级法院——主管他偷税案的检察官已经多次声称，这次一定要把C罗送进监狱。但据El Mundo报2018年6月15日透露，C罗与法庭之间或许已经有所谈妥，即C罗退税1880万欧元，判刑两年(保外)。但这样还是要影响C罗的比赛，所以C罗的律师要进一步申请和运作，争取C罗也能像梅西那样，以每天支付400欧元来替代监禁。

　　由此可见，这次C罗参加在俄国举办的2018足球世界杯，是带罪上球场，且凶吉未卜。

　　德国巴伐利亚足球明星赫内斯 Hoeness

　　对德国社会震动最大的是足球明星赫内斯逃税案。乌利•赫内斯(Ulrich Hoeness)1952.1.5出生于德国南部的乌尔姆，17岁高中毕业时就显现出他的足球天才，18岁短期进入大学后就参加了巴伐利亚队，1971/72和1972/73两年中进球53个，成为当时的欧洲之最。他所参加的球队：1972-1974巴伐利亚队蝉联三届德国冠军，1972年德国队获得欧洲冠军(1976年欧洲亚军)，1974年获得世界杯冠军。他的足球照片，两度被印成德国邮票(1974和1982)。1979年他27岁时因伤结束了运动员生涯，成为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经理。在他的带领下，巴伐利亚队几乎成为德国足球联赛的长胜军，成为世界足坛的一支劲旅。2009年他被选为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主席，2010年他被选为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股份公司董事会主席。

　　应当说，赫内斯是一位既懂足球、也懂经济运作的人才，把一个城市足球俱乐部经营得风风火火。而且，他把自己的生意也经营得风风火火：一方面作为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主席，因为广告等事宜经常与许多国际性企业有经济往来。同时，他还创建了一家生产香肠的私人企业HoWe Wurstwaren KG，给Aldi超市、麦当劳、慕尼黑啤酒节等供货。巨额的盈利，自然涉及到巨额的纳税。为了逃税，他在一家瑞士小银行Vontobel设立了匿名账号，让许多企业的支付直接汇款到这些匿名账号。之所以会在瑞士，是因为瑞士不参加欧盟，欧盟无法与瑞士银行信息交流，瑞士因此成为欧盟国家偷税漏税的避风港。没想到瑞士银行出了内鬼，银行职员将银行的账目情况复制成CD，以250万欧元私下卖给德国政府，因此导致一大批德国的偷税漏税者曝光。

　　2013年1月，德国《星》(Stern)杂志记者在研究瑞士银行的账目中，发现一个没有姓名的数字账号，款额居然高达几亿欧元。这可能是谁的呢?西方记者的“侦探能力”往往超过警方，经过周密调查、推理，确认这个银行账号很可能是赫内斯的。1月13日《星》杂志的网络版首先比较隐晦地披露了这一消息：“一位德国足球甲级队的高层代表人物，在瑞士私人银行Vontobel里有一个数字账号40…A，账号中藏有几亿瑞士法郎。”14日，在《星》杂志的印刷版上更是露骨地披露到：“据说是一位德国足球第一甲级队的最高层人物。” 15日记者就打电话给银行询问，该账号是否是一位体育界人士的，被银行怒怒地拒绝，声称这是“银行秘密”，但银行立即电话告知赫内斯，有人在调查该账号。此后，该杂志有发表了更为详细的该账号运作情况：该账号早在1975年就已经建立，高峰时达到2亿欧元存款，每次都是以2000-3000万欧元的规模作证券交易，2003年盈利5200万欧元，2005年盈利7800万欧元……这些盈利，显然都没有缴纳过盈利税和个人所得税。

　　其实，当赫内斯一看到《星》杂志的报道就已经乱了分寸，也有说是瑞士银行催促他尽快去德国政府自首。总之，赫内斯于2013年1月17日凌晨正式向他家附近的Rosenheim政府罚款部门自首，但他自称是1月12日《星》杂志报道前夕他就通知了他的税务师去自首——根据德国税法，在警方还没有展开调查时就自己去自首，并补交欠税，就免于追究刑法责任。但税务局不相信赫内斯是在《星》杂志报道之前想去自首，更不相信他自首的内容是完整的(这是免罪的前提)，所以还是通知了检察院。3月20日凌晨，检察院突袭搜查赫内斯的家，当场逮捕赫内斯，因为认为他有逃跑之嫌(后来以500万欧元保释出来)。同时，警方搜查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的查赫内斯办公室。2014年1月23日，警方还突袭搜查了Miesbach市税务局和税务局的计算中心，要看看当地税务局是否与赫内斯有串通之疑，2014年8月终止，因为没有查到可疑之处。

　　2013年7月30日，慕尼黑检察院正式向赫内斯提出公诉，指出赫内斯在2003-2009年的证券交易等上面，欠缴个人所得税共达2720万欧元。再计上团结税，总欠税2850万欧元。检察院否认赫内斯已经递交过欠税自首，认为那个自首所提到的欠款数额不全面。所以，赫内斯除了要补交欠税2850万欧元外，还要刑事惩罚，即判刑5.5年。而赫内斯的律师则声称，尽管那份自首书上不全面，但毕竟与实际情况相差不多，所以不应当再判处这么重的刑罚。慕尼黑州法庭2014年3月13日开始开庭，经过三天双方取证、争执，第四天法庭作出判决：判处赫内斯3.5年徒刑——确认的7次偷税漏税，每次判处半年徒刑——判决书多达50页。判决后，赫内斯认输不再起诉。他感叹到：“这是我一生的错误。”为此，他辞去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主席和董事长职务，甘心赴监狱服刑。更为痛心的是，2002-2012年他所获得的巴伐利亚州三个勋章，全部被过后取消。

　　赫内斯在做训练助手作为监狱劳动

　　2014年6月2日这位昔日的明星进入了Landsberg监狱。德国监狱是非常人性的，赫内斯经历这场折腾，体弱而先进了几天医院，还作了心脏手术，然后就开始与普通人那样正常服刑。直到9月20日，他第一次获得一天的监狱休假，他可以回家探望家人。然后在圣诞节和除夕夜都能获得休假，与家人团聚。2015年1月2日他转到Rothenfeld监狱，他可以获得更大的自由。在那里，他担任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少年班的训练助手，每天8.5小时支付工资的工作(后来他将工资所得自愿地全部捐赠给慈善事业)。

　　直到6月中旬开始，他几乎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到家人身边。2016年2月29日他被保外释放，他又回到了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他说，他的一生就将献身于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我的名字叫FC Bayer先生，我的血就是红的和白的。”(俱乐部旗帜是红白线条)。出乎意料的是，在2016年11月25日的全体大会上，64岁的赫内斯再度以97.7%的高票被选为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主席，他激动得哭了起来。

　　赫内斯再度当选巴伐利亚足球俱乐部主席

　　赫内斯作为一位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明星，当他犯下偷税漏税罪时，法律没有对他有半点迁就，甚至判得比通常人更严，因为全社会都在看着他。就如他2017年5月中旬在列支敦斯登首都的一次公开讨论会上所说：“我是唯一的德国人，已经去自首之后还再去坐了监狱。(如果我是普通人)，当时法庭判我无罪是非常正常的，我这次是输给了媒体。”当然，赫内斯案对德国偷税漏税者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在短短半年中，德国共有14500人主动向税务局通报自己偷税漏税、愿意立即补缴欠额，例如北莱茵州在半年内的自首者是去年全年自首者的四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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