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利用还是共赢？好莱坞与美国军队的关系史
深度访谈美国国防部娱乐事务联系办官员，揭开好莱坞与美国军队的合作秘闻
本文译自美国记者Jamie Tarabay的访谈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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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电影《侏罗纪公园3》吗？这部电影的制片人曾联系了五角大楼，希望能够借调到一些A-10攻击机，因为在电影设定的场景中，主演们要与失控的无齿翼龙战斗。
A-10“雷电II”攻击机是一款著名的军用飞行器，空军给它的绰号是“疣猪”，该机被设计用来发射贫铀穿甲弹和高爆燃烧弹。
“我读了剧本，我给他（制片人）回了电话，电话中我说A-10是‘坦克杀手’，一只飞行的恐龙不是A-10的对手，这反而会让观众去同情恐龙”。
说这句话的是Phil Strub，五角大楼娱乐事务联系办主任，是我们今天的访谈对象之一。“但制片人却这样告诉我：假设你（的角色）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权力，连总统也梦寐以求的那种，你愿意把他（角色）的性格改成像总统的科学顾问或者类似的人士那样（死板）吗？你需要把他从制服（职业）中抽离出来。”
当然影片主创们最终还是同意了Strub最初的观点。Strub说：“我询问了主创，是否愿意在电影结束时来一场军事救援，主创们答应了。所以你在电影结尾能够看到姗姗来迟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救出了科学家和他们的家人。你不知道这群陆战队队员从哪里来的，但他们就出现在那里。”
若你想让军方为影片提供军事支持，那么军方的官员通常会要求阅读全片剧本，而不仅仅只是和军事有关的部分剧本，并且他们还会对剧本整体和剧本中的军人形象进行全面考量之后，才会在一步步的审批过程中批准制片方的要求。如果影片剧本是基于真实历史事件的，剧本还需要经过五角大楼的历史学家审读。
Phil Strub在五角大楼担任娱乐事务联系办主任已经超过25年。他的名字通常挂在“制片人特别鸣谢”一栏，并出现在50部好莱坞影视作品中，这包括：《变形金刚：卷土重来》、《孤独的幸存者》、《钢铁侠》、《完美风暴》、《地球停转之日》、《识骨寻踪》和《反恐24小时》等影视剧作品。
Phil Strub 在他的办公室
大量的电影海报和黑白剧照———这些过去好莱坞和美国军方的合作成果被装裱后挂在Strub那五角大楼办内无窗公室的墙上：《绿色贝雷帽》中约翰·韦恩酷酷的样子；《乱世忠魂》中当飞机出现在人们头顶时，人群四处奔逃；由威廉·霍尔顿主演的《魔鬼旅》广告。
Strub的办公室外是一个环绕大楼的走廊，这里展示着一些最新合作的成果：《孤独的幸存者》、《末日孤舰》和《新哥斯拉》。
虽然Strub是五角大楼负责娱乐事务联系的焦点人物，但通常情况下电影剧本都是他的同事从位于这个国家的另一边的洛杉矶送出。他的同事们在洛杉矶威尔希尔大道的一幢不起眼的建筑里工作，他们属于美国军方不同的部门（军种）：陆军、空军、海军、海军陆战队和海岸警卫队。
和他们在军营中的同僚一样，他们会服役个几年，但工作目标却完全不同：研究那些影视制作人寄希望于国防部协助完成的影视项目。
美国军队出现在好莱坞的影视艺术作品中始于20世纪初。“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隐蔽的秘密宣传武器，”Todd Breasseale说道，其是一位退役的陆军联络官，曾在洛杉矶的办公室工作过，“在洛杉矶谷建立起好莱坞之前，军队就已经在那里了。”
在洛杉矶的五角大楼娱乐事务联系官主要为电影项目提供专业指导，也包括电视节目、纪录片和电子游戏。但代表着五角大楼和美国军方利益的联络官们的军事支持都是有条件的。海军情报局西海岸办公室主任Russell Coons说，他的办公室拒绝了95%的递交作品。
“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被拒的作品，不能代表我们（军方）的核心价值，”Coons说道，“我们不会支持一个有损制服荣耀的或者以妥协方式呈现我们的项目。”
一般来说，海军和其他的军种或军方部门一样，只会认可那些展示美国军队正面价值的剧本或作品。五角大楼想要宣传的是：荣誉、勇气和承诺。《壮志凌云》是个典例，这部上映于1986年的由汤姆·克鲁斯主演的讲述海军飞行员成长历程的电影，在拍摄期间动用了至少两艘航空母舰以及舰艇上的飞行员和其他空勤人员，一艘在圣迭戈的母港，一艘在太平洋海域。
电影《壮志凌云》剧照
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尽管这部电影与空军没有丝毫关系，空军的招募却在这部电影上映后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公众能总是不能分清海军航空兵和空军，”Coons解释道，“但这部电影上映后，却让海军官兵的士气有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提升。”
“《壮志凌云》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它是一部典型的30年代式电影：男孩追求女孩，再来些飞行的场景，这部片子有所有典型好莱坞电影的元素” ，Lawrence Suid说道，Suid是《勇气与荣耀：美国电影中美国军事形象的制造》一书的作者，他从1975开始就撰写有关军队与好莱坞的相关文章和书籍。Suid说：“电影结束时是愉悦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航空母舰上的人群，每个人都在欢呼。”
Suid是在第一次偶然发现美国军方和好莱坞的联系时，创造了“互相利用”（mutual exploitation）这个短语。“我在教授越南战争历史时，我无法解释我们是怎样踏足越南的，我能给出史实和时间，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Suid回忆道，“当我获得电影学位时，我突然想到美国人民从未见过美国输过一场战争，约翰逊总统说我们去越南就能够赢，民众相信他是因为在这之前的50年，他们所看的战争电影都是积极的。”
Suid说，好莱坞和军方双方都从这一安排或者说关系中受益。军方获得了难以置信的宣传和招募优势；好莱坞则获得了相关装备、取景地点和真实性考证的支持。
“这种关系的建立可以追溯到1910-11年，”Suid解释道。当时，正好要拍摄一些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空战的电影或者航空秀的纪录片。这种关系得到巩固得益于1927年拍摄的空战电影《铁翼雄风》。
这部电影有3000多名现役步兵参演，还有美国陆军航空兵团的飞行员和飞机加盟。片中两个男主为了赢得由克拉拉·鲍饰演的女主的芳心，成为了战斗机飞行员。这部电影赢得了第一届奥斯卡最佳电影奖。
电影《铁翼雄风》剧照，这部电影可以看作是好莱坞与美国军队开始合作的标志
“这部电影在批评界和票房上都是一次巨大的成功，”Suid说道，“这是因为陆军航空队给了好莱坞很多的支持，电影制作者能够让作品拥有无与伦比的真实性。”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种关系继续维持着。五角大楼曾特别请求好莱坞拍一部关于韦纳·冯·布劳恩的电影，其是一名曾经为纳粹德国火箭项目效力的德国火箭工程师。布劳恩后来被盖世太保逮捕，战争结束时向美国投降并被带到了美国，战后又开始为美国进行军用火箭的研发。
“陆军要求电影界拍一部关于他的电影，并且要把他塑造成美国英雄，”Suid说道，“这部电影最终取名为《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并于1960年上映。”
“一些（制片）人从未找过我们。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仅仅是给五角大楼打电话就会被‘出卖’。”并不是所有的合作项目都是如此地细致或者宏大的，而且这些军方-好莱坞式的项目在新的时代又有了不同的价值影响。Russell Coons提到，当下海军正与一些小荧屏项目合作，例如热门剧集《海军罪案调查组》和《夏威夷特勤组》，都是制片方与军方一集一集地进行磋商。
Coons说：“如果你观看过CBS的剧集《海军罪案调查处》，你会发现这部剧总是会对一名死去的海军或者海军陆战队军人进行反向尸检，以此来查明他们是凶手还是受害者。在剧里许多的案子中，你会看到，当我们当调查发现我们的军人做了错事时，我们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并采取适当的措施惩罚他们，或让他们成为受害者，并向公众展示。”
Strub补充道：“在其中一集中，海军部长本人客串出演（时任美国海军部长的Ray Mabus亲自出演了该剧第七季中的一集），并建议该剧的制片人在分集结束时为海军打击性侵行动做宣传。他们（制片方）做得真的很棒。有一集的剧本中，曾设定一名海军陆战队员觉得自己会在战斗中逃跑，会成为一名抛弃同僚的逃兵，因为他患了PTSD，但他本人并不知道。他与医生会面时，剧本中设定的医生态度非常傲慢。我在审读完剧本后，对此仅表示了些小的抱怨。但没想到播出版剧本改为了医生对海军陆战队队员是感兴趣的，并递出了自己的名片，要陆战队员多与自己交流。他们（制片方）的举动甚至超出了我们的要求范围。”
并非所有的双方磋商最后都能够演变为双方合作，电影《红潮风暴》就是个例子。“（这部片子讲的是）是兵变与对核武器的妥协，”Strub说，“如果能在通信上又妥协，我们就会把通信设备分配给另一艘潜艇，真正的潜艇部队官兵都认为这部电影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很可笑。”
电影《红潮风暴》剧照
《亡命排》、《现代启示录》、《一人陪审团》、《细细的红线》、《夺金三王》、《拒绝再战》以及《决战以拉谷》等影片没有得到过来自五角大楼的任何拍摄协助。
“一些（制片）人从未找过我们，”Strub说，“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仅仅是给五角大楼打电话就会被‘出卖’。”
《拆弹部队》是由凯瑟琳·毕格罗执导的一部奥斯卡获奖影片，但这部电影却因拍得疯狂和不切实际遭到了军人和战地记者的严厉谴责。该片的制作人最初与军方就电影的一些方面进行了磋商，希望寻求合作，但最终由于双方对剧本认知的不合拍，合作破裂。
电影《拆弹部队》剧照
“我们从未与《僵尸世界大战》的制片方取得过联系，”Coons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舰长把一家人从船上踢给丧尸———现实中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Strub说：“即使现在的CGI技术越来越成熟，好莱坞对美国军方来说仍有不少的需求，虽然我们现在是不如以前那样忙碌了。但在我看来，这不止是成本问题，而是因为在真正的男女军人和设施装备的左右，产生了一些他们所独有的东西（情感和文化积淀），这些东西是技术无法呈现出来的。
“我们只用自己的人手和装备，甚至从不让特技演员从直升机上绳降。”在拍摄影视剧时军方或多或少会得到分红，这些钱被用来增强军队的宣传和提升军队在民众眼中的形象，这样就不会花费纳税人一分钱。
陆军联络官Breasseale说：“如果一架军方的直升机在附近空域，或者是一艘出海的舰艇在附近海域，那么我们会允许你以零成本拍摄它们。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这样做。如果你的拍摄需求会干扰到训练进程，让装备偏离军方计划的位置，那么你就得为这些飞机、舰船以及车辆支付按每小时计算的运营成本。
Breasseale补充道：“我们不能盈利，所以我们向制片方收取的费用是军方人手与装备在每天的运营成本的近似值。制片人通常在电影首映前向军方支付相关费用。”
这些成本对于好莱坞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五角大楼向《黑鹰坠落》的制片方收取了300万美元的费用，用来将军方的直升机运往外景地摩洛哥。在那里，现役的陆军游骑兵官兵从由现役陆航飞行员驾驶的直升机上迅速绳降到地面，进入城市。“我们从不单独地把装备借给他们（制片方），”Strub说道，“我们只用自己的人手和装备，甚至从不让特技演员从直升机上绳降。”
电影《黑鹰坠落》剧照
《黑鹰坠落》最终在全美赢得了1亿美元的票房，在海外赢得了7千万美元的票房。
电影《变形金刚》的前两部共赢得7亿多美元的票房，拍摄时动用了大量的美军单位，包括在数座军事基地取景、拍摄导弹的发射、动用战斗机部队和航空母舰。电影《超人：钢特之躯》在拍摄时动用了战斗机部队和陆军的装备，该片在开画第一周就赢得了超过1亿1千万美元的票房。
电影《变形金刚》剧照
Coons说：“对于电影《菲利普船长》，出现在影片的中的海军舰艇实际都进行了特定的训练。我们在与海豹突击队合作的过程中，也事先安排了一次能够展现出他们真实水平的训练。我们对于真实事件其实非常敏感，在得到高层的指示后，我们用现有的资源尽全力去重现这次事件的全过程。这对于海军的利益来说是无法估量的，公众会知道海军在事发海域，并为公众提供应有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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