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我的字，让文人去high
文 尹飞卿
美学大师宗白华论书法，文字美妙，粉丝无数。后来，红学大师周汝昌却公开讲：宗不懂书法。
有人为宗先生鸣不平，翻出周先生书法和论书文字，给出了“甚浅”的评价，于是站队的两边开始互相攻伐。照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宗和周，真实的情况是兄弟两个，一个莫说一个。
很早就听人说，不是文人，书法再好也是字匠。很长时间疑惑，什么才是文人呢？看过一个定义印象特别深刻，它主要思想是说：继承古代传统，读经史且功力深厚的才是文人，而搞西方科技的人，他们虽然读书和思想，但只能称为专业人士，不能称为文人。那篇文章好像是讲“文人书法”的。
我上学无缘去学文史，只能学点经济类的。这一类既不像文史，又不像基因、卫星等的高端科技。一些爱好书法的老师，发明了个叫“金融书法家”的词汇，联系上面那个定义，于是感到他们是既装逼又自卑。不过他们的自卑也是我当时的自卑，因为按照那个定义，我有一天写好字了，也不会是“文人书法”。文人书法多好听，世人都赞美。
我是不是得上进点，努力变成“文人”呢？当然，我很着急，四处搜刮如何成为文人的指南攻略。从一些书法文人那里，我开始知道，哦，原来王羲之是这么说的，原来赵孟頫（大学才知道不是念赵孟桃）是这么说的。
有一年多，我是每一个生字都查一遍地读完两本《历代书法论文选》。起初决定读，只是抱着读原典，提升逼格更文人的想法，然而越往后读越发失望，琐碎、重复、矛盾、分类错乱，有时胡乱引申、前言不搭后句，有些还附会到仁义这样的高度。
我开始慢慢知道，不是古人都是对的或者是能完全说服我的，谁的字好我认定谁的理论好和理论对。中国书法谁最好，谁敢说不是王羲之？好吧，王羲之的对。
我专业上有的三分之一的课程是管理学，关注的多点。其实王羲之论书，就是部管理学。摘耳熟能详地看：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是蹙捺也……
这段话几乎完全符合管理的内涵。书本上讲，管理是指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下，以人为中心，对组织所拥有的资源进行有效的决策、计划、组织、领导、控制，以便达到既定组织目标的过程。
王羲之很直白了，他说写字是一个指尖的“项目管理”。若往深一层看，其实是说，写字实是个理性的活动。
蔡邕以来，常一谈起写字，就是要身心散淡，用什么笔墨和纸，写笔划，要像什么像什么。僧智果以来，不单是总结笔划，还举出些规律，最后到黄自元，成为了间架结构九十二法，到启功，直接近乎科学地谈起“黄金律”。如果这些不是管理身心、管理笔尖的理性活动，那是什么呢？
说书法是理性活动，有人已经笑了。他可能会觉得书法不是风流才子才干呢么？不是肆意抒发、笔墨狼藉、龙飞凤舞么？实际上，拿管理也说得通，因为作为放飞情思的书法，它是种表达，表达必然需要配置相应的资源，就一定存在边界。中国人不是说嘛，“发乎情、止于礼”，要“含而不露”，实际上，情感是需要管理的，表达也是需要管理的，这有时候是文明、优雅同原始和滥情的分界。
过去文人的状态谈书法好不到哪里去。以前的情况是张三讲了个“中锋”，李四兴起接过话讲出“锋中”，王五突然研究出“锋正”，王五的儿子再从心性和孔孟之道附会一下，最后人们都错乱了直接讲不清了，只剩下谁的文采好。后来，有个耿直的老头突然冒出一句，文采好的不懂，于是意气风发的两派文学爱好者开始文挟风雷很有文采地打书法的群架；又或者是两边打着打着，就开始扣帽子，谁位低就先被打成右派，事实、逻辑、逼格，统统都没了。
就好好看看过去那些一流的书法家就只是个文人？更客观的，这些人其实是当时精英中字还不错的人，有时候仅此而已。
曾国藩打了几年杖，翻些史书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史书讲战事，多是书生之见。照我说，古人讲书法，半数是“秀”才之见，因为通透的人话少，都懒得讲，而字数多的是焦虑、不明不白的，只能秀学问秀辞藻和展示高深。其实，有点知识和阅历，同时还会实实在在讲话的才更接近真的文人，成天秀来秀去张口就是文人不文人的，任何时候，也就是个“秀”才。
书法千百年来是中国人的“大众玩具”，现如今不像过去那样只读《四书五经》，学科是越分越细，如今不同领域的人进入书法圈圈，最大的好处是为这个时代构建出一个超级“学习或学术共同体”，这个系统的广大精微是前所未有的。任何人只要每天都跟汉字打交道，那他结合点自身拥有的知识背景，都能顺畅地进入书法领域，并构建自己独立的认知和分析系统。
据说李世民是写字作文惨不忍睹，才去部队打仗的，有点像高中调皮毕业后去蓝翔技校深造挖机，人家后来玩书法，照样玩出水准。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