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逛展丨王若虚《遗神》在虚构王朝中追问历史与书写的真相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方涛 通讯员 睢静静

8月16日，青年作家王若虚的长篇小说《遗神》发布暨分享会在上海思南文学之家举行，以 “不会破案的‘小说家’不是好牛马” 为主题，在作家王侃瑜主持下，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评论家黄平与作者王若虚共话创作。当天下午，王若虚再与推理小说研究者华斯比在2025上海书展会展中心现场，围绕 “当古代小说家不上班而去探案” 展开深入交流。

两场活动聚焦《遗神》中 “小说裨” 的独特设定、架空历史的构建逻辑，以及类型文学与纯文学的边界探索，揭开了这部融合悬疑、历史与推理元素的作品背后的创作轨迹。

《遗神》王若虚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KEY·可以文化

从“采风者”到“破案人”

《遗神》的核心魅力，始于主角曲少毫 “小说裨” 的特殊身份。在书中虚构的东扬国，“小说裨” 并非现代意义上的虚构写作者，而是负责搜集民间舆论、记录市井动向的底层官吏——这一设定源自王若虚对春秋战国诸子百家 “小说家” 的重新发掘。“古代小说家与现在的小说家是反过来的，更加类似于舆论的搜集者，可以去道听途说，最后把听到的信息整理出来再报上去，属于有点非虚构的性质。” 王若虚在分享中解释，这种 “功能倒置” 的设定，让曲少毫既是案件的调查者，又是历史的记录者，“从‘小说裨’到‘核监官’，他既是断案人也是记事者，最后写下了一段属于无名之人的历史”。

“小说裨”的设定让阿来想到了《尘埃落定》中负责记录当权者言行的书记官，他指出“小说裨” 的职能与古代采诗官、史官形成微妙对照：“采诗官搜集社情民意以达天庭，史官记录帝王言行以存史，而‘小说裨’记录的是民间的‘八卦’，是被宏大叙事忽略的细节。” 黄平则认为，这种身份让小说在虚实之间找到了独特张力：“主人公游走在写实与虚构之间，他的记录既要对上负责，又要对真相负责，这种矛盾恰恰成了追问‘谁能书写历史’的最佳载体。”

下午的分享中，华斯比进一步补充，相较于传统推理小说中 “记录者即助手” 的模式，曲少毫的 “小说裨” 身份让 “书写本身成为破案的武器”，“他的笔既能成为证据，也能成为把柄，这种设定在推理文学中是极具突破性的。”

活动现场

在平行宇宙中追问历史与现实

《遗神》的另一个大胆尝试，是构建了一套从真实历史分叉的 “影子王朝”。故事以秦始皇博浪沙遇刺事件为节点——假设刺杀成功，历史由此转向，最终在 14 世纪形成了一个名为 “东扬” 的虚构国度。王若虚将这种创作比作 “危险驾驶”：“传统历史小说像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路线既定；纯架空小说又像在天上飞，自由度极高；而《遗神》是两者结合，既要尊重历史的客观规律，又要在细节处制造合理的‘分叉’。”

为了让这个架空世界落地，王若虚付出了 “自虐式” 的努力：从博浪沙事件（公元前 200 多年）到 14 世纪的东扬国，他需要梳理近 1600 年的 “平行历史”，小到官职体系，大到权力结构，都要符合逻辑推演。阿来对此深有感触：“创造一套完整的官制、社会体系，比写真实历史更难，这相当于重新设计一个文明的骨架。”

活动现场

这种严谨让架空历史获得了独特的真实感。华斯比提到：“书中的东扬国看似虚构，却处处可见秦、汉、宋的影子，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历史悬疑更具张力——你知道它不是真的，却忍不住相信它可能发生。” 黄平则指出，这种设定的价值在于 “跳出既定历史结论，探讨可能性本身”：“当我们假设‘如果历史这样发生’，其实是在追问‘历史为何会那样发生’。”

无法被压缩的“文学性”

作为一部融合悬疑、历史与推理的作品，《遗神》用四个离奇命案构成了故事的主线，但嘉宾们普遍认为，案件只是载体，其内核是对历史与人性的深度挖掘。“这是一部从类型出发又超越类型的作品。” 黄平强调，“案件是线索，串联起的是一个王朝的兴衰与普通人的命运。”

王若虚坦言，创作中借鉴了瑞士剧作家迪伦马特《诺言》的 “反推理” 思路：“推理的终点不一定是真相，更多是对‘追寻’本身的坚守。曲少毫查案十几年，就像那个守在加油站的警官，为一句诺言耗尽一生，这种执着比找到真凶更动人。”阿来从技术层面肯定了《遗神》的成就：“这部小说的情节丝丝入扣，巧妙地用四个案子真实展现这个社会不同的面向，使架空的世界从平面变为立体。” 阿来还从文学性的角度肯定了这种探索：“类型文学的优点在于情节的严谨，纯文学的长处在于对人性的洞察，《遗神》把两者结合得很好：它有推理小说的‘技术’，也有纯文学的‘轻盈’。”

正如黄平在总结时所言，文学性是“在压缩过程中消失掉的东西”。《遗神》的特别，正在于它拒绝被简单地压缩成一个“破案故事”，而是将历史、悬疑、哲学思辨与对“书写”本身的深刻反思融合在小说里，与各种可能性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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