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里的VR大空间为什么越来越多了

　　当商场变为虚拟乐园，VR大空间正以《消失的法老》为起点，凭借强沉浸、强互动体验，成为继电影、剧本杀之后的线下娱乐新宠。

　　五一假期伊始，上海浦江欢乐颂三楼，一家名为「山或海或异世界」的VR大空间剧场新兴开业了。剧场坐落于电玩城和溜冰场之间，门前人群接踵。这是「深临奇境」第二家线下剧场，假日客流是平日的2—3倍，店长向我们介绍，「（商场）中层的自然客流更好一些，五一要3个人才忙得过来。」

　　2024年年底至今的半年时间里，我们在线下观察到一批密集的VR大空间开业潮，和惨淡的电影市场形成鲜明对比，VR线下空间展现出极强的主动性和活跃感，仅这个五一假期，上海就有近20个线下VR项目新开业。尽管背后是不同的运营公司，但多开在商业体中，大部分是历史主题，相似的画风让这种集体性的开业潮变得更加有存在感。

　　自2016年起，VR在中国的发展几经起伏，其最初被视为个人娱乐的新终端，后又在元宇宙浪潮中受到字节跳动等巨头关注，现在，行业对其市场期待已经从个人终端转向商业体、文旅等线下内容场景。作为最早投入VR产业的头部平台，爱奇艺的业务调整具有代表性，爱奇艺从2018年开始尝试VR和线下的结合，目前已经在20座城市建设40多家全感剧场门店。

　　爆款的出现进一步刺激了市场。2023年，《消失的法老》制造的爆款效应下，一批VR大空间项目开始在商圈迅速落地。据VR陀螺不完全统计，在《法老》之后涌现的大空间项目已近百个，大家都朝着成为下一个《法老》努力。

　　普遍认为，作为一种新兴内容形态，VR产品会伴随技术进步和商业场景拓展，最终实现常态化生产与消费，最终成为下一个类电影的大众内容。

　　在这样的市场预期下，走进商场是其走向大众的第一步。

　　VR大空间，不再小众

　　「《消失的法老》是疫情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爆款。」一位行业从业者告诉我们，《消失的法老》上线11个月收获11万观众，票房收入超过3000万，「策展、文旅、VR行业都看到了新发展方向。」

　　维魔科技CEO兼创始人范帆是前PICO内容工作室负责人，以往的VR作品成果颇丰，《风起洛阳VR》《三体VR》《杀死大明星》都受到行业好评。他向《新声Pro》表示，《消失的法老》打开了市场认知，让他看到「确定的线下机会」，于是在2024年4月创立了维魔科技。

　　所谓「确定的机会」里，「多人协同空间定位」技术的成熟带来的巨幅成本优化是关键因素。早期，依赖外部动作捕捉传感器的「外向内定位」设备成本高昂，有从业者向我们透露，「2016年做100平米的场地，光硬件投入成本要在120万左右。」随着技术进步，「内向内定位」技术得以优化，2018年HTC推出新头显，一台头显加基站降至1.5万，第一次把大空间成本降下来。到2024年，「主流方案已实现百平米十万元，硬件成本降至原来的10%以内。」

　　行业入局门槛被大大降低。据「中国VR50强企业榜」统计数据，全国大空间门店从2020年的不足50家激增至2024年的2000余家，整整翻了40倍。

　　与此同时，UE5引擎等内容开发工具成熟也让场景构建效率提升。PICO出品，维魔科技联合出品发行，沙核科技制作的《敦煌：沙海迷窟》是以实时渲染为主的，但在维魔科技新开发的项目《地心游记》中，通过「影视化CG流程」结合「实时渲染」，已经能够达到更高画质。

　　市场层面，Z世代与亲子消费正在崛起。年轻消费者对沉浸式体验接受度高，剧本杀、密室逃脱等沉浸式内容用户也是大空间产品的潜在用户。这一市场判断的背后，行业对VR的市场期待目前已经从个人娱乐终端向线下消费场景转移。

　　VR大空间在今年的集中爆发是阶段性内容积累的结果。「疫情期间积累的内容在2023年后集中推向市场。」消费市场高热度作品《风起洛阳VR》、沙核科技代理发行的单人体验内容《苍穹》等作品，都是在疫情期间就已立项，最终在过去两年密集落地。

　　深临奇境于2024年4月成立，在12月推出第一个「试水项目」：《最后的玛雅》。作为新创业公司，创始人兼CEO丁典表示，他们「不能死是关键，不死就永远有机会」，于是选择稳健的历史题材切入。相比《敦煌》《苍穹》等千万级项目，《最后的玛雅》将成本控制在两百万级别。这批进入市场的产品，整体得到了不错的市场反馈。

　　《最后的玛雅》用户反馈

　　从历史到多元

　　《新声Pro》观察到，目前面向市场的这批VR内容，基本上以历史题材为主。如深临奇境、沙核科技之前均有文旅向沉浸式项目经验，会倾向从历史向、自然向等内容做起，且历史题材「普适性好，用户接受度高。」丁典进一步表示，除去保险考虑，「国外在相关内容上积累了大量数字资产」，他们可以低成本化用国外资源进行内容制作。

　　其中还有技术原因，沙核科技创始人楼彦昕认为，相比文旅题材的内容，娱乐类和故事类内容要求更高互动性或叙事密度，在创作时更具挑战性。同时用户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比如鬼屋一开始很多人是不敢玩的，只有「实现一定的用户积累后，才能够在内容上去做更多分层。」

　　但各公司也都在筹备、开发更多可玩性高、互动性强、涵盖受众圈层广的题材。深临奇境计划从《聊斋》《三国》《三言二拍》等传统名著中挖掘更多故事，维魔科技和沙核科技也在和国内IP公司对接悬疑、玄幻类网文改编项目，结合衍生品和展览，形成综合消费体验。

　　对于IP内容的VR改编，从业者态度不一。维魔科技凭借资金和资源优势，选择开发《地心游记》等经典IP；深临奇境则更愿尝试「无版权费用」的公共内容。丁典认为，IP变现效率相对较慢，且「vr行业还没有那么卷，现在不缺好故事。」这也是大空间行业早期的一个写照，市场蓝海广阔，行业间的合作探索大于竞争，首要目标是「把市场做大。」

　　《地心游记》IP原著

　　「氛围、叙事和互动」是目前沉浸产业三个公认的关键要素。一位从业者告诉我们，「好的VR内容要让观众在30—45分钟内看得进去、愿意分享，具备专业性和趣味性，覆盖多年龄段。」而维魔科技则持续深耕类型化VR故事电影，以影视级叙事+制作标准，结合强社交互动，打造差异化、精品化VR影视内容，注重空间叙事下故事线、镜头语言和观众动线结合，「让观众成为故事的参与者，而不是旁观者。」此外，内容的普适性，瞄准Z时代的年轻用户，实现更嗨的「情绪消费」，都是行业正在关注和实验的方法论。

　　我在上海曜时空VR影乐园体验了《金字塔幻像》项目。当头显蓝光亮起，比照片大数十倍的胡夫金字塔开始在眼前浮现，然后观景台高度不断拔升，呼呼风声和震颤感交织，似乎踏错一步就会从百米高的金字塔上坠落。虽然知晓金字塔在万里之外，但VR中那份真实的恐惧、金字塔砖石上的细密纹理、以及俯身端详法老墓穴遗迹时的震撼，足以让人忽略其「虚拟性。」

　　从文旅到商圈

　　大空间的行业热潮，最终归结于商圈运营端的收益跑通，这也吸引着更多上下游公司入局。

　　深临奇境直营的上海爱琴海门店，落地成本60万，月均运营成本6万，通过轻量化的「单店模型」运营，用串流减少人力成本，月均营收12万，能在一年时间实现成本回收。

　　制作、发行方和下游渠道方也衍生出了多元的合作模式。整个行业来看，「票房分账」是比较主流的合作模式。一些公司则是以「充值扣费」的模式，为一二三线城市制定不同的单次启动扣费标准，目的是更方便进行资金管理。

　　但沙核科技创始人楼彦昕也谈到，线下市场收益区间跨度是很大的。「从每月亏损到盈利数十万都有，内容品质、商业选址和运营策略是关键影响因素。」因此，各制作、发行方公司都会参与下游加盟商的店铺选址，提供详细统一的落地方案，以实现内容和店铺适配。其中，虽有一些商圈能够给出政策优惠，租金「比市场常规价格低百分之二、三十」，但客流量仍是选址最主要的标准。沙核科技最早和影院进行合作，即是考虑到影院体系比较成熟，「其选址已经有明确的商业考量。」

　　大空间从文旅场景转移商业场景后，也影响着产品内容和经营策略。「文旅场景的VR内容围绕景区文化、历史进行定制」，内容专一且能运营多年，而商圈客群多元，需不断上新产品，保持吸引力，同时「用户消费随机，需要在门店设计和营销上花心思」。但好处在于商圈更开放，只要有启动资金即可参与，题材选择上也更多元。

　　与此同时，据中国信通院报道，近年来「小型化」的80—150平项目成为大空间主流方案。早期受《消失的法老》影响，市场涌现出一批300—500平的超大空间VR项目。但目前，更多大空间项目开始主推80—100平方案，通过合理的动线规划和多路线分发系统，同样能实现较高的接待人次。「更小面积意味更低租金和人员投入成本，坪效得以提升。」

　　在商业模式上，除去固定店，快闪也逐渐成为一个可选项。2022年 9月，沙核科技在上海新天地举办的《苍穹》快闪，在148元的较贵客单价下仍实现日均100—200人的客流。楼彦昕认为，二者没有太多优劣区分，「会尊重下游渠道方选择其擅长、喜爱的合作方式。」

　　上海新天地《苍穹》快闪

　　现存困境与未来趋势

　　大部分大空间项目制作周期长、品质差、复购率低是目前行业的普遍问题，这也导致目前项目客单价仍要保持在100—150元区间内，「需要一波把用户的钱赚了。」范帆坦言，「下一个《法老》爆款还没有出现，行业缺乏创新。」

　　其中，沙核科技的生态较为特殊。凭借着多年深耕国际市场的影响力，沙核科技与海外众多顶级XR内容创作团队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拥有了在国内代理发行海外项目的信任背书。相比原创开发较长的周期，海外XR内容引进并进行本土化拥有更快的节奏，能够实现「3-6个月快速上新。」楼彦昕还表示，沙核科技「从选题阶段就开始参与到海外XR内容团队的制作流程中」，让项目更贴合中国内地市场。

　　用户市场培育不足是另一大问题，需要投入更多精力进行市场教育。「很多人还不了解VR大空间，需要我们去告诉他们，这是一种新的娱乐方式。」尤其是二三线城市，消费者对VR的认知还比较低。

　　对于是否应该统一空间、设备方面的标准，行业内部也存在着争议。如范帆指出，统一规格有助于降低成本、提高内容通用、互换性，「就像电影行业拥有标准化的荧幕尺寸和放映规格。」但沙核科技倾向于根据不同项目的需求，尝试不同规格的空间设计，包括50平米的小型空间、100平米的中型空间以及近1000平米的大型空间。「不同内容适合不同规格，过早统一规格可能会限制创新。」

　　但这些争议问题并未阻挡大空间行业的强劲势头，行业整体对未来抱以乐观心态。

　　技术方面，随着硬件设备不断升级，如无线串流技术、更高算力头显出现，普遍认为VR体验会越来越好。深临奇境正和华为合作测试Wifi 7技术，「未来无线串流会成为主流，摆脱背包的束缚。」同时Meta的Quest系列不断升级，行业也在适配新设备，让大空间更灵活。

　　同时政策方面也有机遇。2025年3月21日，国家电影局发布《关于促进虚拟现实电影有序发展的通知》，首次将虚拟现实电影纳入电影管理体系。陈丽萍道，「这意味着虚拟现实电影进院线发行需要申请龙标了」，未来VR电影就很可能实现院线模式，像电影一样规模化发行。

　　目前，各公司正在积极布局一线、二三线以及海外市场。据悉，二三线省会城市消费能力十分可观，「这些地方租金低，竞争小，消费潜力大。」深临奇境接下来会「在福建、东南亚等地进行试点」，收集不同地区样本以便规模化落地。维魔科技除了国内布局，还开始在东南亚、北美等地开展门店洽谈。

　　我们接触的VR大空间公司中，沙核科技和维魔科技均实现了千万级融资。一方面，技术和爆款内容加持下，VR的线下市场前景被看好，成为泛娱乐行业为数不多仍有新资金流入的领域；另一方面，内容制作和线下扩张都需要相对雄厚的资金支持，2024年成立的维魔科技，正是凭借天地在线（股票代码：002995）独家投资完成数千万元级天使轮融资，才有了当下快速发展。目前维魔科技还在进行新的A轮融资，「资金将主要用于内容开发和线下门店扩张。」

　　从业者相信线下VR有机会成为下一个类电影的大众内容消费，只要有足够的内容，有更多《消失的法老》。

责任编辑：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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